Merak

忙着养猫的时候看着某人寻找自我

【残次品奇点24h/12:00】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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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意识迸发的一瞬成就了我的第二宇宙,你是这里唯一的奇迹。”


       小镇上新来了一位年轻俊俏的老师,姓“林”。

       林老师不拘言笑,不怒自威,凡是他带过的班级没有一个学生不是安静乖巧,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刺头,到最后也会被修理成平头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老师长相俊美,剑眉星目,轮廓深邃,仅靠一副皮囊便成为全镇未婚少女的梦中王子。可惜本人冷漠寡言,天生缺少一根谈情说爱的筋,什么风花雪月也撬不开他铁打的外壳。

        眨眼过了半年,当小镇的居民渐渐习惯了林老师生人勿近的属性时,一个惊天消息砸在了所有人的面前——林老师要结婚了,而且结婚对象是小镇尽头一家酒馆的老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酒馆老板姓“陆”,大名两字“必行”。此人生得相貌堂堂,文雅亲和,酷爱打扮聊天,调酒的手艺更是镇里一绝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老板天性跳脱,对如何生活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理论,励志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舒适快意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一位性格活泼的人,为何会跟性情淡漠的林老师结婚呢?

        教堂里,见证了他们婚姻的神父说:“我在他们交织的视线中看到了一朵盛开的花。”
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教师节当天,陆必行难得做了一个美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梦的内容写在了右下角印有两颗爱心的粉色卡片上,与一大捧铃兰花和洋桔梗赠予了林老师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挽起袖口,从花香中捏起那张沾染了露珠的卡片,借着吧台暖黄色的灯光细细阅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梦见一个名叫‘林将军和工程师001’的家,家里有一只狗、一条蛇、一只变色龙,还有一位唠叨的‘管家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清晨你钻入厨房煮一杯香醇的奶茶,随后将我叫醒——用一个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说:‘宝贝,再给我一个吻吧,那梦实在太狡猾,我就要被偷走了’。”陆必行撑着下巴,弯起眉眼,上翘的嘴角顶起脸颊的婴儿肥,笑得可爱又讨喜,“你忍着笑意捏住我的鼻尖,端起严肃的架子说:‘陆总长,你还是小孩吗?快起床,不然要迟到了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将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大衣内侧的夹层中,面前那一大捧铃兰与桔梗仿佛是种在了他的心尖,在眼前人的莹莹笑意下生根发芽,盛放出一片心田上的花海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意料之中的,即将来自林的嘲讽并没有如约而至。他只是揉了一把陆必行精心打理过的卷发,眸含笑意,“该打烊了吧?走,回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小镇即将跨过深秋,撞入初冬的怀抱。树梢最后一片枯叶飘旋着停在林的肩头,被陆必行看到了,便抬手抚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林左手抱着花,空出的右手捉住陆必行趁机勾绕他颈间碎发的调皮指尖。凉意顺着掌心的纹路散开,林皱起眉心,拽着陆必行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外衣口袋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眨了眨眼,听到林嗔怪道,“为什么不多穿点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弯起嘴角,藏在林口袋里的手指穿过对方的指缝紧紧相扣,“我看到你的时候体温会不正常升高,血液燥热难耐,所以怎么会感觉到寒冷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拐弯抹角的暧昧笑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拿他没有办法,并深知自己新鲜出炉的法定伴侣在拿到那一本薄薄的红本子时,就像一脚跌入蜜罐,吸饱了浓甜的蜂蜜,发胀成一颗注心软糖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软糖”甜甜地说:“你想吃宵夜吗,我新研究了炸鲜奶条,等会到家做给你尝尝?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自己想吃吧。”林无奈,想去摸烟,半响意识到自己空不出手,藏在口袋里的手挠了挠陆必行的手背,“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能拒绝伴侣的好意呢,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啊,”陆必行佯装生气地从林的大衣内测摸出烟盒,叼出一支点燃后含糊不清道,“吃不吃,不吃这烟可就不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最爱这种调情的小伎俩,从开始追他时就屡试不爽,在一起后更是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     好在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。林晦涩不明的目光穿过夜幕下斑驳的星光看向陆必行,灰色的眸子里盛着融化的冰水,洗去了氤氲的寒雾剥离出晶莹剔透的宝石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想说些什么,却被林先一步勾着他的领子凑上,明灭的星火自唇间诞生。

        柏油路上的影子相贴又分离,湿热的烟嘴渡到了另一个人的口中。陆必行呆愣地看着林,问:“你就不怕被烫到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笑着,低沉的尾音落在陆必行耳侧,烫红了那一小块皮肤。

       尼古丁自肺部滤过再缓缓推挤而出,弥散的白烟呼在轻年的脸上,他听见林粉色旖旎的邀请,“你不想做点其他的事情?比如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被光怪陆离的梦境拖曳着坠入更深,流逝的光点自他眼前飞过,杂乱无章地碰撞出绚烂的火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时,漫天飞舞的花瓣闪烁微弱的荧光,像千万只萤火虫,点亮了这一片辽阔的黑夜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躺在发光的花海中,再度回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小镇尽头的酒吧老板有一个秘密—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古怪的梦。

        梦里他躺在会发光的花海中,周槽寂静无声。陆必行爬起里,拍掉身上发光的花瓣,漫无目的地在花海中穿行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广袤得没有边际,抬头只有一片漆黑,唯一的光源就是脚下的花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天生好奇心与探索欲比一般人强,因此他并没有慌乱,反而还有些惊喜。就像发现了一个藏宝图,只要破译出密码,就能找到出乎意料的宝藏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研究起身边会发光的花,发现这些小家伙除了会发光和他没见过以外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。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地面,开始刨出底下的土。而这些土除了是黄色的以外,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。   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放弃了研究花和土,仰面倒在柔软的花海中,望着顶上黑漆漆的幕布。他翘着腿,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脚尖在空中比划着转圈,嘴巴嘟起吹出一段舒缓的旋律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躺在发光的花海中沉沉睡去,当他再睁开眼时,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。他没有太过在意这个古怪的梦境,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每天晚上在花海中醒来,再在花海中睡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日复一日,直到林的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后半夜酒馆的客人渐渐离去,陆必行擦拭完酒杯正准备打烊,突兀的门铃声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一位身形修长笔挺的男人走进了这间小酒馆,黑色的呢绒大衣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厚重,反倒将窄腰衬得越发劲瘦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惊鸿一瞥,突然想用自己的一只手丈量一下男人的腰围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念头一出,就把陆老板自己吓了一跳。他为什么会对初次见面的男人产生这种变态的想法?

        他心虚地匆忙转移视线,却毫无防备地撞进男人深邃的灰眸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双眼睛,好像在哪里见过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,低沉清冷的声音敲打陆必行的耳蜗,“一杯朗姆酒,加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木讷地把脱离躯壳的灵魂揪着尾巴拽回来,上下嘴唇一张一闭,吐出的话拙劣得像个情场土鳖,“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  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陆必行就想反手抽自己一巴掌。他看见男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促狭,旋即眉尾一挑,讽刺道:“哦?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,连说“不好意思,认错人了”,逃也似的跑去拿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加了冰的朗姆酒端给男人,借此正视了男人的面容——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,每一处五官都精致得恰到好处,仿佛是造物主拿着刻尺精雕细琢出的美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抬眸扫了他一眼,轻飘飘的视线在他身上一触即离,差点将陆必行点燃。他手一抖,把满盛着澄黄酒液的玻璃杯磕在吧台上,冰块撞击杯壁,溅出几滴酒液沾湿台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?”男人晒笑一声,“贵店的服务态度就是这样?还是这是什么逐客前的警告?”

        闻言,陆必行也不敢多做解释,毕竟看着人家的脸走神一听就像是痴汉或者变态。所幸他向来在插科打诨方面造诣颇深,当即道:“怎么会!本店宗旨‘顾客即是上帝’,这位客人您第一次来,一看就不了解本店。您要是经常来,一定会从本店无微不至的服务中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客人似乎并不想感受他所说的“家一般的温暖”服务,几口饮完杯中的酒,将钱压在了杯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不是当地人吧,从外面来的?那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,这里......”陆必行看着男人站起来,立马自动收声。

         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,附身对他道:“酒很好喝,谢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酒馆的门被打开,室外冰冷的风贯入温暖的室内,打在陆必行脸上,将他停止转动的大脑狠狠抽醒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离开了,陆必行有些失魂落魄地锁上酒馆的门,踩着夜幕挂上的最后一颗繁星回到家中,连对给自己做一顿美味的夜宵也兴致缺缺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中,睡去的前一秒,脑海里仍旧浮现出那个人的灰色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一片花香中醒来,盯着黑幕出神。陆必行忽然渴望知道那个人的一切——他的名字、他的身份、他从哪而来。男人像一个危险的陷阱,引诱他自投罗网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。陆必行心想着,从花海中坐起,然后看到了那个他上一秒还在思念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终于来到这片花海的边界,那下面竟也是浓稠的、无边无际的黑暗——这片花海竟是黑暗中的孤岛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坐在花海的边缘,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,背影落寞孤独。陆必行没来由地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攥紧,阵阵抽痛起来,巨大的痛苦险些压弯他的脊背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踉跄地来到那个人身边,与他并排坐下,望向四周的黑暗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问:“你在看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说:“星星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转头去看他,深觉这个人连侧颜都是完美的,“可是天上没有星星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男人露出了狐疑的表情,旋即摇摇头,呓语道:“会有的,我会找到它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万一找不到呢?陆必行想抓住他的手,告诉他不要找了,不要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没有星星。这里只有如宇宙伊始那般的荒凉,只有这座漂浮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的孤岛。 

  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”舌灿莲花的陆必行生平第一次觉得安慰他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,他只好生硬地岔开话题,“我叫陆必行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静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叫静恒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将这个名字含在舌尖,竟尝出些酸甜的滋味来, “静恒,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



        “静恒!”陆必行一个鲤鱼打挺从花海里弹起来,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刚冒出的芽尖,一屁股坐在静恒边上。伸出去的两只脚在虚空中晃荡,快活得像水里的游鱼,“今天有找到那颗星星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静恒的回答永远惜字如金,能少说一个字,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,言简意赅得让陆必行想跟他畅聊宇宙奥秘也举步维艰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老板只得发挥自己的专长,一个人胡天侃地,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远可谈论宇宙洪荒,近可分析时政热点。

         静恒安静地听着,偶尔回复一两个字也能让陆必行心花怒放。

        经过半年多的研究,陆必行发现这里的静恒和现实中的林虽然长得一模一样,但完全不互通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与现实中的林所做的任何事情,说的任何话,这里的静恒全然不知,相反亦然。可是陆必行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,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,陆必行敢肯定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林和静恒是同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天是教师节哦。”陆必行揪起身旁一朵发光的小花,递到静恒的面前,“送给你。节日快乐,静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静恒露出了熟悉的鄙夷目光,但还是接过这朵倒霉的小花,难得回了一句超过两个字的话,“我真是太感动了,谢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咳,”陆必行摸了摸鼻尖,说:“我还会送你一张粉色的贺卡,上面写着我的祝福,还有一束新鲜的铃兰花和洋桔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静恒轻轻应了声,目光重新落回黑幕,企图找到那颗星星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没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,头一歪枕在静恒的肩膀上,迷糊道:“我可以靠在你的肩膀上吗……我有点困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轻年的声音越来小,藏进棉花里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,似拨动琴弦后的余颤。

         静恒听着逐渐平缓的呼吸,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地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已经……十四年了……”

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天还蒙蒙亮时,身体里的生物钟已经将林叫醒。他抬起被压得发麻的手臂,把罪魁祸首连人带被子掀到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  酸麻的腰胯昭示旁边人的罪行。林艰难地爬起来,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——距离他上班迟到还有半个小时。

        负责三餐伙食的家伙还在流着口水做美梦,捞起林的枕头就蹭,还撅嘴去亲。他忍俊不禁地从陆必行身下抽出自己皱巴巴的衬衫穿好,再随手拿过对方的外套披在身上,搭配下身的黑色大短裤竟然毫无违和感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拿好钥匙和钱,踩着拖鞋到街对面的早餐铺买早点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的黑色外套硬是被他穿出了黑帮大哥的气势,一路上没人敢跟他对视。

        街对面早餐铺的老板娘年纪不大,孩子刚巧是林教的学生。今天难得看到林老师出来买早餐,热情地多给他塞了两个包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接过早餐道了谢,回到家就看见陆必行窝在沙发里打盹。

        感情这家伙睡觉还要转移阵地,床上睡够了就梦游来沙发上睡。林将早餐放在桌上,来到沙发边把盖在陆必行脸上的抱枕拿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起来,要睡去床上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翻了个身,嘟囔道:“床上没你,不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两指合拢夹住陆老板高挺的鼻梁,话语里满含笑意,“我现在去上班,你回房间睡觉,醒了把包子和豆浆热一热再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的眼皮掀开一条缝,底下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,露出不怀好意的精光。他突然伸出双手搂住林的脖子将人往下拉,连拖带拽地将林挤到沙发里面抱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必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嗯……我睡着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老板化身八爪鱼缠在林的身上,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颈侧,嘴唇贴在凸起的锁骨上亲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拿他没办法,手搭在触感极佳的那头卷发上,“快起来,我上班要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抱着他的人没了声,欢快地吹起小呼噜,似乎真的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必行?”林摸了摸陆必行柔软的耳垂,“必行?”

        半响,在林真的要以为他睡着是,陆必行猛地抬起脸,很认真地说:“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又是‘陆总长’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。”陆必行看着林的眼睛,好像透过朦胧的灰雾看到那个孤独的背影,“我梦见你一个人,坐在黑暗里,固执地寻找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的东西。我看着你的背影,知道你几乎陷入绝望,但我却无能为力,只能看着,什么都做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林,我……我好担心你,害怕你永远都是一个人呆在那里,周围很黑,一点光也没有,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捂住了陆必行快速张合的嘴巴,掌心贴在肉嘟嘟的唇上,被下巴刚冒出头的胡渣剐蹭得发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是在这里?”林挑眉,低头将吻点在陆必行的鼻尖,“难道你会离开,嗯?”

        拉长的尾音带着点威胁的意味,陆必行咽下一口唾沫,伸出舌尖舔了林的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像被一只听话的大型犬舔了一样,林拽着他的领子往后拉,“麻烦您让个身,我要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趴在窗台目送林走远,顺手捋了把睡乱的杂毛,开始思考晚上给伴侣做什么美味。

        酒吧晚上才营业,白天的时候陆必行就会做些其他的事情来认真浪费时间。最常做的就是研究菜谱和拆卸重组电子零件。

        前者是爱好,后者是古怪的兴趣。而最近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——整理旧物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林偶然间发现阁楼的那一刻说起。林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,所以他在看到脏乱的阁楼时心情骤跌过警报线,额角隐约可见青筋暴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老师将躲在书房里午睡的陆必行揪起来,把这昏昏欲睡的人拎到阁楼门口立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指着还在飘着灰尘的阁楼冷声道:“收拾干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后丢下刚醒困就接到晴天霹雳的陆必行,扭头就走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老板任劳任怨地收拾了两天,逐渐从收拾出来的旧物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乐趣。

         就像昨天整理出来的厚厚一叠情书,是从他开始追林时写的,基本上一天两封。说是情书还不太准确,更像是陆必行有关于“林”这一命题的解析。

        每一行字都是写给他的宇宙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字代表一颗星,数不清的星星编织起浩瀚银河。陆必行摩挲着纸张,将他们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阁楼的旧木桌上。他准备把旁边的柜子清理出来,擦干净后再将情书放进去珍藏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多年以后他们都老了,花白着头发靠在躺椅上晒太阳。那个时候陆必行就把这些情书拿出来,念给林听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相信,那个时候的林依旧会露出嫌弃的目光,但眼神里盛满了认真与温柔。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一边美滋滋地畅想后半生的悠哉时光,一边将锁上的柜子打开,然后他彻底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上锁的柜子里,静静地存放着一枚水晶球,一枚封存了万家灯火与璀璨星河的水晶球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瞪大双眼,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。他像被当头敲了一棒,思维絮乱成一团,只能着魔般地紧盯这枚散发出黯淡光芒的水晶球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枚水晶球从何而来?是他做的吗?不,不是他做的……是林带来的吗?不对,林搬来的时候只拖着一个装满了衣物的行李箱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猛地砸上柜门,颤抖着将锁扣咬合。他像关住了一头深渊巨兽,魂不附体地跌坐在地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
         刚才慌乱中碰撒了桌上整齐叠放好的信纸。素色的信纸撒了一地,陆必行连忙将它们小心拾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目光追随着散落的信纸,他在其中一张纸上停住视线,那白纸黑字刺痛了他的双眼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“生理上,我是端坐在那,神智却好像已经头重脚轻地从头顶飞了出去,绕着整个机甲舱飞了一圈。余韵始终在刺激我的内分泌系统,胸口不断膨胀,好像吸多了‘笑气',连呼吸都想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人和人之间的接触都是这么微妙这么耐人寻味吗?可惜成年人的社交礼仪之一就是要把握好彼此的舒适距离。如非特殊关系,无缘无故地品味某个人的手听起来像个变态,我找不到对照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最后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,但陆必行却轻声将最后一句话念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爱情,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感觉?”



 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林到家时,陆必行正在厨房研究新甜品——奶油慕斯蛋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围着超市活动赠送的碎花围裙,拿着打蛋器快速搅拌,将碗里的奶油打发得更加蓬松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被厨房里飘散的甜腻气息熏得眉头拧出一个结。陆必行爱做甜品,更爱缠着他把甜品吃完,上一次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林每每回忆起来,仍觉得牙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林。”陆必行扬起手里的奶油,笑道:“我给你做好吃的奶油慕斯蛋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敬谢不敏。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当着他的面用食指沾了点奶油塞进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!”他砸吧嘴道,“可好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想点烟的手一顿,忽然萌生出了恶作剧的念头。他将烟揣进口袋,学着陆必行的动作用食指沾起一点奶油。但林并没有品尝,反而将奶油抹进陆必行的唇纹里,然后凑近含住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近在咫尺的俊容,感觉到唇上的奶油被仔细舔尽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拉开距离,趁机在陆必行的屁股上捏了一把,调笑道:“嗯,是挺甜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仿佛听到皮下血管应声爆裂,醒目的红晕以他脸颊为中心向四周发散,顷刻间便占领了耳尖与脖颈,且有持续蔓延的趋势。

        理智之弦瞬间崩断,陆必行把见好就收的林抓回来抱到料理台上,并在他的锁骨处留下一个牙印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恶狠狠地说:“林,你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蓬松滑腻的奶油被涂抹在林腹部凹陷的肌理纹路上。陆必行用指尖在上面作画,把白稀的奶油涂抹均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就是他柔软美味的蛋糕胚,被奶油装点得越发香甜可口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把涂上的奶油一点一点舔舐干净,然后装作美食评论家认真地点评道:“不可多得美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毫不吝啬地赏赐给“美食家”一个弹脑门,长腿一勾紧贴上陆必行精神抖擞的地方,揶揄地看着他:“美食家先生,你这里的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太文明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这是作为伴侣应有的礼貌。”陆必行嘴贫道:“宝贝,这说明你的魅力是多么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捏住陆必行喋喋不休的嘴,“少废话,多做事,懂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遵命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家里的晚餐时间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推迟了两小时。林披着浴袍出来,身上还带着水汽,凝结在发尾处变成水珠滚落进开合的领口。陆必行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颗顽皮的水珠,直至被浴袍遮挡住视线。 

        水珠滑过的地方印满了红色的吻痕,覆盖在林苍白的肌肤上,像极了凋零在雪地里的玫瑰。陆必行知道在那浴袍下还有更多的玫瑰,尤其是那窄劲的腰与挺翘的臀。

        某人以报复为由,将林掐他的一下百十遍奉还,在那紧实柔软的臀肉上掐出数道的红痕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,陆必行坐到他身边讨好地给他按摩腰腿。林打断了他的谄媚,深有感悟道:“停,等会还要不要吃晚饭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咳。”陆必行听出了林的弦外之音,改去给他按揉额角,“你黑眼圈都出来了,要不你先睡会,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林刚想拒绝,就被行动派人士推倒在沙发上。陆必行强买强卖地将胳膊塞到他头下充当枕头,轻拍他僵硬的脊背,低声道:“睡吧,睡一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说话,你就当陪我睡,好不好?”陆必行闭着眼,声音越来越小:“嗯嗯,我好困哦……快要睡着了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真的睡着了,安静地沉入梦乡。  

         林无奈叹气,揽过轻年的肩膀,指尖触及卷翘的发尾,像触及心底深处那仅有的一点柔软。他抵住陆必行的额头,近乎颤抖道:“快醒来吧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陆必行,我求你快醒过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



         “静恒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就知道自己睡着了,他抓了把压乱的头发,不知道林会作何感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哄别人睡觉的家伙反而自己先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猜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什么?”陆必行坐到静恒边上,藏不住上扬雀跃的欢快语调,“一叠情书,都是写给你的,静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过了半响,静恒忽然低下头,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仔细折叠起来的信纸。他小心地将纸打开,珍重地像在对待无价的至宝。

        摊开的信纸递到陆必行面前,他有些错愕地接过信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我拥有‘爱你’的一瞬间,它便自我的丘脑中诞生。我由此经历了第二次宇宙大爆炸,所有的粒子星团自这里毁灭,自这里重生。四射的高能粒子附着在辐射光线上,从宇宙的尽头奔赴这场盛大的相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巨大的分子云中一小块的引力塌缩,使得塌缩的质量聚集在这里,他们的太阳便自此诞生。可我深知,那不是我的太阳。我的太阳从你眸中诞生,照亮了无人触及的荒原。我虔诚地将它放在宇宙的中心,从此万千星子便围绕它而转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意识迸发的一瞬成就了我的第二宇宙,你是这里唯一的奇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交错的时空在这一刻重叠起来,陆必行像触摸了火焰,被烫伤的皮肤隐隐作痛。他捏紧手中的信纸,指尖发白,难以名状的恐惧将他吞没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他的字迹,但他对此毫无记忆,就像阁楼里的那张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突然抓住静恒的手腕,像死死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,“你是林对吗?你知道这是为什么!你知道这两封信,你知道阁楼里的那个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……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思维变成了卡带的胶卷,杂乱的电子信号覆盖了他的全部意识。  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他忘了自己从哪里来,如何来到这个小镇,为什么会接手一家酒馆,甚至想不起那间酒馆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能想起跟林有关的一切,其余的记忆全部变成了空白的画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必行?”静恒看出来陆必行十分痛苦,他一把抱住轻年僵硬的躯体,“陆必行,不要停下,不要回头,你要醒来,必须醒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要停下,不要回头。


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陆必行惊醒时,墙上闹钟的时针和分针于零点重逢。

       室内一片昏暗,地板上躺着几个瓶瓶罐罐,不知名的药片撒了一地。惨白的墙壁上投影出的画面停留在少年清秀的眉眼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盯着这幅画面,空白的大脑炸出绚烂的冷火。

        是林少年时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僵硬地挪动身体,生锈的关节发出咔嚓的声响。突然,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件物品——一把手枪。

        霎时间,嘶吼声、咒骂声、绝望地哭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,无数尖锐的喊叫刺穿陆必行的大脑,如决堤的洪流将他吞没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满身冷汗地夺门而出,一头撞进了荒凉的郊野。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,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,他便开始向前奔跑,从一座座熟悉的墓碑前跑过。冰冷的风裹挟着腐烂泥土的气息从他鼻下穿过,吸进气管里,寒冷得几乎将肺部冻伤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没有小镇,只有走不尽的坟墓,与鲜血和浴火淬炼出的总长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看到那座墓碑上贴着的照片里,男人有着鹰钩鼻和怪异的异色瞳孔,刻着的墓志铭下有小刀划出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停下来看清那几个字,可就在他冒出“停下来”的想法时,剧烈的震颤自地底传来。陆必行听到身后发出塌方的巨大响动,恐惧促使着他回头去看。

        静恒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回响:“不要停下,不要回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掐着自己的手腕,抬起沉重的脚步继续奔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翻滚的乌云将月亮笼罩,彻底抹除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光源。陆必行在黑暗中奔跑,突然一脚踏空坠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黑暗中摔入了一片盛放的花海,莹莹幽光编织成绝望的囚笼里最后一座孤岛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从花海里挣扎着站起,他慌乱地找寻那抹背影,近乎绝望的发现四周又是一望无际的花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花香中奔跑,在孤岛上追逐渺小的希望,不停地呼唤爱人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绝望地跪倒在地,沉重的黑暗压在他身上,几乎要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   他必须要回去,静恒还在等他。

       左手无名指逐渐滚烫起来,陆必行抬起手,一枚银色的指环就套在无名指处的指根,散发着微弱的银色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远方的黑暗亮起了一点光,那光的颜色如同这枚指环,温暖明亮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光点朝着陆必行的方向飞速移动,拖拽着长长的尾巴自他头顶滑过,宛如一把利刃,划破了黑暗的牢笼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瞪大双眼,拔腿追逐着那颗流星。他穿过花海,跨越黑暗,在时间的尽头,宇宙的伊始,看到了那抹刻在记忆深处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戒指越发滚烫,陆必行伸手抹了一把眼角,将湿润的液体蹭在衣摆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我拥有‘爱你’的一瞬间,它便自我的丘脑中诞生,诞生在这时空曲率与热量无限高的一个微小的‘点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它将空间和时间分割,撕碎了所有繁冗的概念、意义,一切已知的物理定律均在此失效,只留下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‘量子泡沫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静恒站在孤岛边缘,背对宇宙伊始看向他,伸出的左手上戴着如出一辙的银色指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便由此经历了第二次宇宙大爆炸,千亿星辰自泯灭的灼光中降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站在起点望向我,太阳便从你的眸中诞生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义无反顾地抓住林静恒的手,两枚指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万千流星拖拽着光芒划破他们头顶的黑暗,在灿烂盛大的白光中,林静恒很轻很轻地笑了——

        他说:“我找我的星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醒来时,窗外刺目的光线令他睁不开眼。他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,右手被另一个人牢牢握住。他挣扎着掀开眼皮,趴在床边睡着的人清晰地映入他眼中。

         是林静恒。

         墙壁上冒出来一只机械手臂,刚想跟苏醒的陆必行问好,却被惨无人道地禁了言。

        第八星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总长终于功成身退,正式步入了养老生活,一拖再拖的芯片拆除手术也提上了日程。

         林静恒在哈登博士那里再三确认这个手术的安全性,可怜年过三百的老博士还要经受统帅精神上的无情鞭笞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静恒惴惴不安地看着陆必行进了手术室,成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坐立难安。

         手术成功的消息安抚了统帅,但在陆必行陷入长达一个多星期的昏迷后,他彻底化身成一条暴躁的恶龙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昏迷了多久,林静恒就彻夜难眠了多久。

        谁都不知道芯片拆除后会发生什么,林静恒头一次不敢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幸运的是,这次命运终于眷顾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躺了一个多星期,全身的骨头都睡麻了。他把手从林静恒温热的掌心里抽出,没想到惊动了浅眠的统帅。

         林静恒看到他醒的那一刻愣了一下,旋即想喊来医疗舱,被陆必行出声阻止。他艰难地将手搭在林静恒的手背上,眼底满盛着爱意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没事,就是睡久了有点腰酸腿疼。”

       林静恒反握住他的手,紧紧地十指相扣住。悬在半空的心重重落在了地上,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统帅心一紧,下一秒就听见这满嘴跑机甲的玩意说:“太久没亲你了,哪里都不太舒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满腔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,林静恒俯身在陆必行的唇上落下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满意了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必行笑着点点头,轻声道:“静恒,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个漫长的美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的光落在林静恒身上,是陆必行此生见过的最美风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梦见我奔向宇宙的奇点,义无反顾地将你拥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‘爱你’的意识在那一瞬迸发出耀眼的光芒,成就了我的第二宇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而你,是这里唯一的奇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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